原著:元・白朴
时间:唐代
人物:李倩君 宦门之女
裴少俊 宦门之子。
裴行俭 工部尚书 裴少俊之父
裴夫人 裴少俊之母
张 谦 裴府家人
裴 松 裴府老院公
李 婆 李倩君之乳母、女佣
梅 香 李倩君之丫环
端 端 六岁男童。
重 阳 四岁女童
一场 锺情
[阳春时节。生机盎然。
[洛阳李府花园,花墙内外。
[墙外,裴少俊带马偕张谦上。
裴少俊(念)奉命花都购花栽,
且喜如愿可交差。
张谦。
张 谦 相公。
裴少俊 天下竟有这般好去处呀!
(唱)洛阳不愧是花都,
处处名苑与花庐。
御园的奇异花栽已采够,
松口气咱且把筋骨儿舒。
张 谦 马车已经备好,来日便可起身。赶回长安,正好栽接。
裴少俊 这回替我家爹爹为皇家采买花栽,临行时节,我父再三叮咛,一路之上,勿恋酒色,谨言慎行。张谦你可记得?
张 谦 倒也记得。相公自幼名重京师,号称谦谦君子,会有什么差错?今日三月初八,是上巳佳节,洛阳王孙士女,倾城而出,踏青玩耍。相公好不容易来这么一趟,又赶完了正事,何不趁机骑了这马儿,尽情玩耍一番?
裴少俊 正合我意。
张 谦 就请相公上马。(为裴带马。)
[二人下。
[墙内,梅香上。
梅 香 小姐快来呀!
[李倩君内声“来了,”上。
李倩君(念)上巳佳节正阳春,
深闺难禁少年人。
梅 香 小姐,你看这阳春天气,多好的景致呀!
李倩君 是啊!
(唱)阳春三月正宜人,
万千花卉报缤纷。
彩蝶翻飞花间舞,
灵巧的蜂儿逐芳馨。
梅 香 这样的良辰美景,咱们何不到那大街之上,美美地耍上一耍?
李倩君 唉!
(唱)阿爹早将规矩订,
女子不许出府门。
深闺寂寞难隐忍,
怨爹爹不解女儿心。
梅 香 要不。咱们且到后花园。看看花儿、散散心儿。
李倩君 倒也使得。顺便捎来纸墨笔砚,也好随时遣兴吟诗作文。
梅 香 是啦。
[梅香取纸砚等上。
李倩君 梅香,你看这花园的围屏之上,男男女女,画得多么地好看!
梅 香 是呀!
(唱)这一女子是哪个?
李倩君(唱)当垆卖酒的卓文君。
梅 香(唱)低头的男子又是谁?
李倩君(唱)他夫君相如把酒温。
梅 香(唱)小船上坐的男共女,
李倩君(唱)范蠡西施乘舟奔。
梅 香(唱)男欢女爱好伴侣,
李倩君(唱)千秋美名留芳芬。
梅 香 看这情由,姐姐也该有个如意郎君才是呀!
李倩君 梅香!
(唱)春季里万物竞争荣,
怎忍看白露霜降叶凋零?
真爱见花、鸟彩蝶多自在,
怎象我困在樊笼不由身?
梅 香 老爷不也曾为小姐订过终身吗?
李倩君 那种“父母之命,媒妁之言”的婚姻,未见那人是高是矮,是愚是智,不提也罢。
梅 香 难怪小姐近日来越发地消瘦了。
(唱)我看你
连日来懒得梳妆不敷粉,
病恹恹少精无神掉了魂。
茶不想来饭不用,
好比是盛夏牡丹刨了根。
李倩君(唱)却原来毕竟难得瞒过你,
入春来常常是恍惚迷离。
往日的香茶儿喝来是苦水,
白洞洞的花卷儿嚼来似烂泥。
多好的饭菜也无滋味,
想往东走却是到了西。
单盼望哪日能够忧变喜,
省得我心绪不宁费心机。
梅 香 小姐,今日上巳佳节,王孙士女,宝马香车,都去郊外玩赏,大街小巷,热闹得很呐。要不,待我搬张桌儿,取条凳儿,纵是隔着墙头,也能见识一下墙外的景致。
李倩君 依你就是。
[梅香搬放桌凳,搀扶李倩君临墙眺望。
李倩君 呀,梅香,外面的世界原来是如许精彩呀!
(唱)碧水青山胜画屏,
草绿花红妙入神。
街市上士农工商人攒动,
车水马龙闹纷纷。
梅 香(唱)那大嫂浑身洁白似莲藕,
李倩君(唱)这女子细腰轻摆石榴裙。
梅 香(唱)那书生一脸憨直步沉稳,
李倩君(唱)这武将相貌堂堂笑语儿轻。
梅 香(唱)那一对喜笑颜开引人羡,
李倩君(唱)这一家拖儿带女摄人魂。
这才是怕春尽转瞬间春将尽,
东君不怜憔悴人。
[裴少俊策马偕张谦上。
裴少俊 (唱)姹紫嫣红似彩锦,
连绵名苑尽缤纷。
粉白杏花又一处,(嘹望)
呀!
好一个俏丽可人女衩裙。
李倩君 呀,好一个秀才哥哥啊!
(唱)但见墙外人影儿动,
过来个风流俏郎君。
只见他――
杏花掩映模样儿俊,
玉带乌靴超凡尘。
裴少俊(唱)那姐姐,冰肤玉肌好人品,
滴溜溜一双眸子似星辰。
分明是嫦娥下凡弄倩影,
桃李树含苞待放枝头儿新。
张 谦 嗨,相公、少爷!当日出京时节,老相公如何嘱咐你来?
裴少俊 要我谨言慎行,勿近酒色,处处以自家前程为念。
张 谦 相公记得就好。(催马)
裴少俊 啊呀且住。张谦,人说“有缘千里来相会,无缘对面不相识。”花墙那边站的姐姐,眉目含情,岂可轻易错过?递纸笔过来,待我写张诗笺,看她如何理会。(写诗毕)张谦,你且替我将这诗笺送了过去。
张 谦 相公,这可万万使不得,若是让她家里人撞见,可不把张谦给狠狠地收拾一顿。
裴少俊 你须时时牢记,替皇家采买名贵花栽子,恁他是谁,也定然有所担待。
张 谦 是啦。待我试试看。(持笺,走至李家墙下)请问墙头姐姐,你这后花园中,可有花栽子卖么?
梅 香 哪个要买?
张 谦 俺家相公要买。(递笺)
梅 香 小姐,那人递来张笺儿,不知写些什么,小姐请看。
李倩君(念)“只疑神在武陵游,
流水桃花隔岸羞,
咫尺刘郎肠已断,
为谁含笑倚墙头?”
张 谦 相公,有门儿!
李倩君 梅香。递纸笔来。(写诗)烦你递与他们去。
梅 香 小姐,小丫头不识字,谁知道你写的什么?叫人碰见,可是了不得哩!
李倩君 好妹妹,求你替俺递上一递。
梅 香 往日里你稍有不快,就不给梅香个 好脸色看。如今却要求人哩。谁知你给谁哩?
李倩君(唱)你道是情词递与谁。
我权借新诗作红媒。
难得这墙里墙外好机会,
小梅香你且辛苦这一回。
梅 香 我且将这帖儿送与老夫人去。
李倩君 啊呀梅香,那可使不得!
梅 香 你慌哩?
李倩君 慌哩。
梅 香 怕哩?
李倩君 怕哩。
梅 香 我逗你耍哩。(递帖)嗨,这书生,俺小姐给你哩。
裴少俊 谢丫环姐姐。
(念)“ 深闺拘束暂闲游,
手拈青梅半掩羞。
莫负后园今夜约,
月移初上柳梢头。
李倩君作。”呀,这倩君小姐果然是倾城之貌,出世之才,真是难得。
(对梅香)多谢大姐。只是啊,张谦,到时俺该从哪里过去?
张 谦 这有何难?跳墙过呗。
梅 香 小姐,晚上他要跳墙过来哩。
李倩君(急掩其口)小心些。
(唱)幸喜得这粉墙一处儿低,
枝繁叶茂花荫儿密。
且捱得斗转星移月影儿稀,
学一个莺莺、张生会佳期。
[李倩君偕梅香下。
裴少俊 呀!
(唱)这飞来的喜事儿真是奇异。
难得这墙头马上合时宜。
但愿得天公也能多作美,
成就咱有情人儿两情依依。
[二人下。
二场 私奔
[中幕前,李婆上。
李 婆(念)老相公出门在外,
老夫人身子不快。
看院落不敢懈怠,
万不要生出事来。(下)
[中幕开,光启,李府花园一角,闺房内外。
[月夜。
[梅香偕李倩君上。
李倩君 梅香,天到这般时分,不知老夫人睡着了不曾?
梅 香 我去看来。(下而复上)回禀小姐,老爷赴宴外出,未曾归家。老夫人已经安歇。
李倩君 这便好了。只是这时光怎么如此地难过呀?
(唱)是谁人遗留下这相思债,
真叫人坐卧不宁好不难捱。
盼他来呀又怕他来,
活脱脱一只兔儿怀里揣。
怕只怕爹爹归家、横生障碍,
怕只怕风惊宿鸟、露湿庭槐。
看银河泼洒银辉映瑶阶,
清凛凛望得见纤细尘埃。
月儿呀,
你本该细似弓儿如眉黛,
却为何明如镜儿悬瀚海、
――照彻了这三千世界,
冷飕飕这十二瑶台!
――对着这圆溜溜月儿深深拜:
但求你嫦娥姐姐多担待。
――行方便一半个时辰雾锁云埋。
梅 香 啊呀姐姐,这种事儿莫说是你,就是小丫环我――
李倩君 怎么样了?
梅 香 就是小丫环我也心儿乱跳、脸儿发烧哩。
李倩君 如今么,你便是那《西厢记》里的小红娘了。姐姐这会儿全仗你哩,休得推三阻四。
梅 香 要是叫人撞见,我不被老爷打死,怕也得掉张皮哩!
李倩君 纵然有事,也须有姐姐哩!
(唱)只见这珠帘儿微动门儿开,
那冤家半天不来忒是不该。
还烦你梅香妹妹把他接待,
梅 香 那粉墙到这闺房门口,带也似的一条直路,还怕他迷了道儿?
李倩君(唱)也免得叫那秀才费疑猜。
你道是一条花径直如带,
我说是侯门似海难进来。
看咱这深宅大院七弯又八拐,
怎比那操琴堂、沽酒舍、幽雅书斋?
还须你轻分翠竹、款步苍苔;
休惊起庭鸦喧、邻犬吠
――别惊动那奶娘、院公来!
眼见得月色朦胧天不早,
急煎煎一团乱麻怀里塞。
梅 香 姐姐但请放心,夫人早已睡熟,奶娘在前面守着库房门哩。待我这就接姐夫去。
[梅香拨亮屋内花灯。
[裴少俊偕张谦上。
裴少俊 张谦休得大惊小怪,你只在墙外接应着便了。
[张谦下。裴少俊跨墙入院。
裴少俊 梅香哪里?
[梅香闪出。
梅 香 你且稍待。(进屋)小姐,姐夫来了,你两个说话,我到外边照应。(下)
裴少俊 倩君小姐,晚生裴少俊这厢有礼了。
李倩君 倩君还礼。
[李婆暗上,谛听。
裴少俊 少俊一介寒儒,承蒙小姐见爱,晚生感激不尽。
李倩君 裴郎休要负心!
(唱)我这里羞答答把床帏儿拽,
且将这通红粉脸巾儿里埋。
急忙忙把鸳鸯被儿紧遮盖,
任凭他笨手笨脚把衣扣儿解。
李 婆 天这么晚了,怎么这小姐房里灯还亮着,象是有个男人说话?待我听来。呀!果然不假。
[梅香上,急拉李婆。
梅 香(大声地)奶娘婆婆,你来做甚?
[李倩君披衣吹灯。
李 婆 纵是吹熄了灯,也休想